雨过天青云破处
这天, 一家叫“雨过天青”的瓷器店进来一位老人。内行人一看店名字便知这是一家汝瓷店。北宋时期,汝窑专供宋皇室使用,而窑官将汝窑瓷烧制完成后,请示宋徽宗为其色定名时,这位中国历史上可谓集书法绘画之大成的艺术皇帝御批道:“雨过天青云破处,这般颜色做将来。”从此天青色便成为汝窑的代表色。
一进店里只见眼前宁静雅洁错落有致,各色汝瓷琳琅满目古意盎然,这使得老人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。
见有客人进来,一个面容清秀个子高高的年轻人迎上来轻声说道:“老伯,请随便看。”
老伯却没有欣赏那些瓷器,而是从拎的包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只暗红色的匣子,打开,竟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豆绿色的瓷碗!老伯神色萧然地说:“小哥,对不起,我来不是买汝瓷的,我是卖汝瓷的,请你看看这个瓷碗能值多少钱?不瞒你说,这可是我的珍藏啊,虽不是古物,却也是现代大名家王君子的杰作!”
年轻人一听神色凝重起来,当下戴上一副洁白的手套,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瓷碗,上上下下、内内外外地审视起来。在看了有三两分钟后年轻人把瓷碗轻轻放入匣中,客气地说:“请问老伯一句,您为什么要卖这宝贝呢?”
听这一问老伯的神色更是悲伤:“要不是我那刚刚成年的女儿突然得了病急等钱用,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让的,”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都哑了。
年轻人连忙为老人端上一杯热茶,然后若有所思地说:“这么说……这只瓷碗我收了,10000元行不行?”
老人一听抹干眼泪连连点头,说:“行行行,小哥你可帮了大忙了。”
老人揣着钱刚回到家里坐下,一个女孩就迎上来问道:“爸,你试过江海了吗?怎么样?他令你满意吗?”
老人,也就是女孩的爸爸却叹口气,摇摇头说:“小君,正如你所说,他人很好,年轻人的浮浅和傲气在他身上一丝也无,可有一点不足,他的眼光也太差了,那只汝瓷碗工艺一般,根本就不是工艺大师王君子的作品,可这个年轻人竟给了我10000元,你还夸他是个汝瓷高手哩。识瓷不准,识人肯定也不准,我怕他不会真正珍惜你的……”
这女孩叫陈小君,生得美丽如弱柳扶风,纯洁如一池春水,却越来越成为爸爸的一块心病。爸爸是位退休教师,自从好多年前小君妈走后怕小君受委屈爸爸一直没娶,如燕子垒巢般一点一点带大小君,现在爸爸越来越老了,身体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,小君的终身大事却一直没有着落,要是小君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丈夫,他会死不瞑目的。前些天听小君说有个叫江海的高中同学向她表露了心迹,那江海在瓷器一条街上开了家汝瓷店,爸爸听了经过左思右想便演了这出戏试了一下他,不想很是失望。
谁知小君一听却叫了起来:“不会的不会的,他不会不识汝瓷的,我知道他在瓷器方面钻研得可深了……这样吧爸,我要当面再问问他。”
当小君来到“雨过天青”汝瓷店里时,只见店里静悄悄的一个顾客也没有,唯有江海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,不用说又是瓷器鉴定方面的书。一见小君进来江海忙合书站起来,虽没开口,可那眼里全是话。
小君当然读得懂那眼里的意思,可她故意绷着个脸,正想着如何开口,忽然眼睛睁大了,看到了什么?一只纸篓里竟扔着一只暗红色的匣子,正是那个装假瓷碗的匣子!
小君抢步上前拾起匣子,打开,爸卖给江海的那只瓷碗正静静地躺在内面。小君惊讶地说:“江海,你发大财了是不是?这么贵重的瓷碗你竟随随便便地扔进纸篓里?”
江海听了淡淡一笑:“哪里就贵重了?大路货而已,这样的汝瓷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有些价值,但在干我们这行的眼里就分文不值了,不仅仅是自贬身价,万一从我们手里流传出去那就叫自砸招牌了。我这是暂时把它扔进纸篓里,过会还要砸碎它哩。”
小君听了更为惊讶:“既然知道是大路货你为什么还把它收进来?难道是你看走了眼?对了,收它你花了多少钱?”
江海还是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:“10000元,可我不是看走眼,我只是想帮助一位可怜的老父亲一把,他的女儿生了急病却没钱治,遗憾的是我只能给他这么多钱。”
小君的心“咯噔”跳了一下,那是感动的跳动,然后心里一下子溢满温柔,又说:“可你跟人家并不认识啊?”
江海摇摇头:“如果区区10000元钱能赎回一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子的性命,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?”
小君提高音量说:“可我偏偏知道那个卖瓷碗的老人说了假话,他是有个女儿,可他女儿健康得很,他这是利用了你的同情心!”
江海一愣,似乎不相信世上竟会有人编出那么一个凄惨的故事似的,转瞬间一脸欣慰:“如果真是这样就更好了,这世上少了一个生病的女孩子不是件大大的好事吗?”
店里一时安静下来,只有两双眼睛在默默交流。小君的脸突然像晚霞一样的红,江海一时看痴了,却又听见小君声音像蚊子哼似地说道:“假如那个生病的女孩子就是我呢?”这么说时小君歪着头脸上似笑非笑,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狂跳似擂鼓。两人交往已有好长时间了,从没有此时此刻的心潮涌动。
江海听了凝望着小君那漂亮的眼睛,毫不犹豫地大声说:“如果是你,我便立即卖了这店,不,立即拿我的性命换你的健康,因为你就是我心目中最美的汝瓷!”
店外有一位老人一直静静地站着,听到这里他掉转身,背起双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,他的心里满装着愉悦,因为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了。男孩儿的眼光果然不错,女儿的眼光更不错,可以放心地把女儿这世上最珍贵的汝瓷交给这个小伙子了。这真叫雨过天青云破处,花好月圆人相知。(作者/童树梅)
文章来源:宝丰文艺